51. 梦

那天晚上七海先生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一个让人心累的梦。

梦里的他还在金融会社工作，正忙着制作Excel表格。深夜的办公室中，唯有他的位置还亮着灯，键盘和鼠标的声音清脆地交响着。

工作进行得很不顺利。运行函数计算数据时不停出现bug，噔噔噔地弹出错误界面。

正烦躁得快要把鼠标握碎，啪地一声，屏幕的光亮熄灭了。

被黑暗吞没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两个念头——

怎么突然停电了？

以及……刚刚保存了多少？

再次开机，压抑着火气把丢失的部分重新做了一遍。

终于完成工作时已是黎明时分。回到家中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一头扎进了沙发里。

可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门铃闹醒了。

打开门，是情绪愉快得令人感到生气的五条先生。

难得的周末怎么还窝在家里啊七海！这样说着他从背后掏出了捕虫网，非要拖着自己一起去捕捉独角仙。

独角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七海先生听着前辈闹腾的声音就感到额角一跳一跳地疼，疲倦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说歹说之后，才总算是把五条先生轰走了。但在经受了这番折磨之后，七海先生感到比刚回家时还要疲惫，肚子也饿了起来，只好先出去吃饭。

到了餐馆却发现最想吃的菜色售罄了，只好点了别的，结果非常难吃。

用餐后回家的路上又遭遇了堵车。下了出租车打算坐地铁，却刚好赶上了晚高峰。

全是不顺心的事，一切都令人如此恼火。

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感到舒心，这具身体仿佛是与幸福感完全绝缘的。

脚步变得沉重，踩在地面就像是会陷进去一样。在拥挤的人潮之中艰难前行着，周围皆是和自己一样麻木的存在，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逐渐丧失自我，无法感受和维持住自身的存在，变成软烂的肉泥，搅和在这水泥构成的空间之中。

还在努力朝着站台走去，但已经筋疲力尽的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呢？

仿佛也快要被同化，卷入那道漩涡之中。

就在这时——咚。

背后被撞了一下。

“——！”

七海先生忽地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晨曦透过纸障子，依稀点亮了客房。窗外唯有单薄的鸟鸣，既没有风声，也没有其他活动的迹象，空气仿佛还凝固着。

抬眼看向钟表，果然时间还很早，指针在四点半左右。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侧卧着的七海先生回过头，看到了还在熟睡中的你。

你的睡相实在是很不老实，居然从隔壁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

七海先生在梦中感受到那道碰撞，便是滚过来的你造成的。

你把他吵醒了，自己倒依然睡得安稳。被子结结实实地包裹在你身上，唯有脑袋露在外面，让你看起来像是个卷饼，又或者是一个白色的茧。

看着这样的你，不知为何，梦中沉重与压抑的情绪顿时散尽了。

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七海先生看向一旁熟睡着的你。

放肆的睡相让你的脸颊受到压挤，你却毫无察觉，睡得像婴儿一样沉。

不管怎么看，都还只是孩子的年纪，也有着与年龄相符的天真与任性。虽有着凶暴的一面，会呲起牙拼命地保护着自己，但依然是需要呵护的易碎品。

回想起昨天晚上从咒灵手中救下你，抱在怀中的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还有被镜子割破的细嫩皮肤，流淌着鲜红的血。

一个不留心，便会不知道在哪儿受到伤害。令人担忧的存在。

可还是孩子的你，也会时不时做出一些令人感到出乎意外的事。

比如那场生日会，在餐厅的谎言，还有细心准备好的安眠套装。

不单只是被保护着的弱小存在，你也在关心着七海先生。

每当这种时候，心中便会升起未曾有过的感情。

那是一种难以去界定的感情。

就像同是“爱”，也有着种种不同的类型，有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爱，有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有友爱，也有情爱。

七海先生所感觉到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

但唯一明确的是，那是不带占有欲的感情。

正因为这份纯真的可贵，才更不应折断你的羽翼，关进狭小的牢笼里。

晨曦渐浓，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光线接触到你的眼睑，搅扰了睡意。你动了动，一绺发丝却滑到了鼻尖。

耸了耸鼻尖，你皱起脸，像是要打喷嚏。

七海先生探出手，用指尖将捣乱的发丝拢在了耳后。

那阵细痒被平复了，你揉揉鼻子，轻哼着调整了一下睡姿。

窗外响起一阵欢快的鸟鸣。

眼前浮现着小鸟在山林间自由地拍打着翅膀的身姿。

看着一旁的你，嘴角不觉勾起了安然的笑意。

52. 新的约定

你睡得很香，如果不是七海先生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尽快赶回东京，搞不好会任由你一觉睡到中午。

简单地吃过早饭，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归程。

依然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七海先生的左侧。窗外的风景与来时相反，看起来有些许的不同，心境也微妙地变化了。

但究竟不同在哪儿呢？你也说不清楚。

看到指示着“婆娑院”方向的路牌，便会冷不防地想起那时恐怖的经历，却又隐隐觉得只是一场噩梦。

对于自己能坐在七海先生身边的事感到幸福，希望回程能遥远些，让共处的这一刻持续下去。

同时，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心情十分复杂，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睡好，你少有地沉默着，靠着窗户昏昏欲睡。

大概行驶了十分钟后，七海先生的声音打破了持续着的安静：

“再去一次那家店吧。”

“欸？”你一时没回过神来。

“那家卖冰淇淋的店，”在驾驶的间隙，七海先生的目光在你身上停留片刻，“不仅没怎么让你享受到期待已久的旅行，还经历了那种危险……所以至少想在最后弥补一下遗憾。”

“才不是遗憾！”你连忙声明，“虽然那天晚上的事确实挺恐怖的……但是能和七海先生在一起，这趟旅行对我来说是非常美好的回忆哦。”

七海先生向你看了看。他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且不提咒灵的事，在这冷冷清清的旅游地没有什么年轻女性会觉得有趣的娱乐，也没有享受到露天浴场。料理确实美味，可在东京也能享用到各色的美食……

不过无需言语，你真心的笑容就足以具有说服力——你确实喜欢和他一起旅行。

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回想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七海先生说道：

“……是吗。那么，下次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欸……？”你一愣，接着紧忙试图确认，“意思是……以后也可以一起去旅游吗？”

“嗯。”

“哇！哇啊！！！”

你欢呼着抬起双臂。七海先生语调平静地提醒你不要乱动，注意行驶安全。

“那么我想去主题公园！”

“好的。”

“啊，水族馆好像也不错，好想去看看企鹅……可是比起企鹅，还是更想看熊猫，我还没看过，唔，好难抉择……”

你早速认真思索起来，面露难色。但当目光移到七海先生身上，你忽然意识到什么，绽开笑容。

地点并不重要。

因为只要是和七海先生一起，无论去哪里都会很开心的。

“七海先生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你好奇地问。

“我的话……”

七海先生沉吟着，思索起来。

大致能想到几个地方。

在为工作奔波烦心时，常常会想要摆脱此处，独自去往别的什么地方。但那样的计划总觉得十分遥远，仿佛永远不会有实现的机会。

可如果有你同行的话……忽然就觉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开始有了值得期待的事。

一旁的你耐心等待着七海先生的答案。恰巧行驶到一处十字路口，将方向盘打向右侧，腕上的表盘迎上午后的阳光，短暂地闪烁。

“……关丹吧，马来西亚的关丹。”

七海先生说出的是你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我来查一查！”

你说着用手机检索。七海先生的声音继续从一旁传来。

“是个僻静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对年轻人来说可能会很无聊。”

“不会哦。我想去看看！”

看着检索结果，你说道。

屏幕显示出当地的海景，不同于其他精致规划过的景区，没有什么夺人眼球的亮点，但光是看着夕阳下的海面，心情便变得平静。

想和七海先生一起置身于这样的风景中，听着海面上突突作响的汽船逐渐远去。船身划过水面，激起的波浪来到你们的脚边。

不过既然是海外旅行的话，就要多攒攒钱了。

你迫不及待地在心中计划起来。

有了值得期待的事，笼罩迷雾之中的未来，开始变得清晰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说点我在写这章时的想法。我知道一些读者看文是为了放松，对说教性的文字没有兴趣，或许也觉得我没有在这里罗里吧嗦的发言权。所以预警一下，如果不想看的话就跳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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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说是虚拟的，但因为现实当中发生过的一些案件，所以我觉得在描写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之间的关系时我的态度必须更加慎重。

成熟可靠的男性会不可避免让人产生想要依赖的想法，但也正因为是成熟可靠，所以不会去利用年幼女性的这份感情。

实际上我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比我大很多的男性，遭到了拒绝。当时觉得很伤心，觉得他把我当小孩子，很不服气，但现在回想起来很庆幸，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他答应我，利用我的感情，很难想象之后我会遭受到怎样的伤害。

就算女性的一方同意，也不能使两人的恋情变得合乎情理。因为成年人具有方方面面的优势，不仅是在具体的财力或者是权力方面的优势，随着年龄而增长的见识和经验，也是一种优势。这不是在瞧不起未成年人，而是为了保护。在这样的不平等中，未成年人是容易受到利用和伤害的那一方。也就是所谓的“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我有优先照顾你的义务。”我认为这才是对未成年人的尊重。而“大人和小孩是平等的，有相恋的自由”这种话乍一听美好，实际上是哄骗对方的鬼话。自由这个词很美好，但总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拿来滥用。

不过话说回来，“成熟与否”是很难界定的。有些人就算到了三十多岁也依然幼稚。又比如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于是一些男性钻了这个空子，圈养少女，直到十八岁的当天再出手。虽然合法，但从道德而言这依然是非常阴险恶毒的做法。

别人怎么写是别人的自由，或许他们也有着自己合理的见解，只是我贫瘠的小脑瓜还没有想到而已。但至少现在的我无法接受，所以在我的笔下我不会让七海做这种事。

我在写这篇文的时候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这章写到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我绞尽脑汁之后的结果。在男性的眼中，女性不该只有“性对象”这一种身份，她也可以是亲人，朋友，或者需要被爱护的后辈。相互陪伴和照顾的关系，也有着不输恋情的美好。

可能在虚拟作品里这样较真会显得我太钻牛角尖了。但据我了解，看这篇文的读者也有一些正处于初高中的年纪。美好的故事令人醉心，但也有可能使人掉以轻心。憧憬着美好的心灵却遭到了伤害，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在这里啰嗦了这么多。愿意看到这里的你们，非常谢谢你的耐心。

明天是我的生日。想了想，作为女性我能平安成长到现在，还能学习自己喜欢的知识，真的是一件很值得感激的事。也希望你们也都能过得幸福快乐。